五分之二个甲子

严格来说,北京时间17日的凌晨零点,我就已经24岁了。这个生日应该是我有生以来最孤独的时候,这个孤独倒不是因为晚上亲人爱人都已经入睡,没有人说话。而是,突然的有那么一刻。例如,从超市回来,袋子破了,提也不是,抱也不是,重物把手臂弄的通红,却无人诉说这遭遇。其实我一直以承担并享受孤独为荣,我好像打小就性格内向,没有啥朋友,我应该是有所谓的社交恐惧症。Anyway,这不是我想说的东西,我也从来不矫情。

故事从我看到台湾的李敖大师讲的文章《蓝色的毛毯》开始。文章讲的是一个沙俄时代末期的农民,有一条祖传的毛毯,但有一天地主抢走了这条蓝色毛毯,他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支柱,却不敢反抗,伤心地跑到深山中住下。忽然有一天他听到山下欢声雷动,想去下山看看,却被游行的队伍抓住。人群中递过来一条蓝色的毛毯,正是他被抢走的那一条。人们高兴地说,共产党革命成功了,地主恶霸被我们打倒了,毛毯还给你。这个农民抱着毛毯哭了,因为,他做了逃兵,做了懦夫,没有参与打倒沙皇的革命。李敖说的是一个叫李远哲的人,这个人在台湾民主化的时期去了美国读博,他回台后积极参与台湾的政治建设,但屡次好心办错事。

24岁的我,害怕成为这个农民,害怕成为李远哲。

我在没有到达爱丁堡之前,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在英国找工作。大概在我出国之前的两周,我的家乡连云港发生了一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。2016年本科毕业的暑假,我清楚的记得,有一天我站在烈阳下等着学车,并焦急地刷着各种社交新闻媒体,想寻找一丝关于连云港的报道,但,一毛钱的消息都没有。市政府要参与国家核废料处理厂选址的项目,但没有告诉人民一点消息。政府内的本地工作人员把消息透露了出去,于是造成了全市的抗议,市民每天晚上下班后聚集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“散步”和平表达抗议。但三天后,这件事演变成了市民与政府的对抗,并有些社会人士趁机打砸抢,攻击维安警察。一周以后,这件事被平息,省政府派了徐州淮安等地的警方支援,这些外地警察不再对市民客气,并且政府强制每个在机关、学校工作的人以及他们的亲属不得参加抗议,否则辞去工作。这些,我亲眼所见。

我到现在仍然持强烈的反对态度,我相信科学地处理核废料能够实现无环境污染,但我不相信政府。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,不是高科技,而是管理,而基层政府的管理水平,可以说,就是小孩过家家,甚至还不如。

在这个事件当中,让我最为失望的,是政府对人民的态度,市政府让副市长给抗议市民讲话,我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傲慢与无知,他的讲话中激动处还刻意停顿,仿佛在索要掌声,他应该是把市民当作了猪狗,并丝毫不关心这些猪狗的生命安全。其次让我感到恐怖的,是政府对言论的控制,一个小小的基层市政府,可以控制所有的媒体发声,并和微博公司合作管控连云港人的微博发声,和腾讯公司合作监察微信群聊。关于这件事的媒体报道,只有两次,一次是辟谣警方没有打死人,那个文案的意思就是我们打了,但没打死。第二次,是将事件定性为有境外势力参与的反政府行为,并宣布暂时退出核废料处理厂的选址。最让我寒心的,是外地人民对市民的态度,有热心的连云港市民在一些大V的账号下诉说情况,得到的不仅没有丝毫同情,是一些例如傻逼,例如就该建在你们连云港的谩骂。最让我痛苦的,是人民自己。一年后,人们似乎不记得,这个视人民为猪狗的政府即将把他们推到生命危险的边缘,也似乎不记得,这个事件半年之前的常州外国语学校的毒地事件,也似乎不记得,发生仅仅不足一年的天津港爆炸。

这件事是我坚持在英国找工作的最大动力。出国之前,我已经知道在英国找工作很难,并且肯定会遇到地域文化的问题,但我觉得这是我生命的本能反应,我要逃离连云港,逃离中国。

但,当今中国的经济发展成绩有目共睹,IT行业的日新月异,凭借巨大的人口基数与不断壮大的中产阶级队伍,很多中国的互联网企业有钱,有技术,也要人。在本土就业,也没有文化差异,也没有中层的印度人锁住上升阶梯。人工智能以及物联网在中国的兴起,政府在这些领域放开优惠政策,是科技创业的又一次良好的机会。整体的社会环境,与实现创业梦想的土壤极其接近。而且,我读书一年和工作后,经常想,什么时候是个头呢?我在这里最大的问题,是我吃不惯这里的食物,普通的食物嚼之无味,肉类食物又都是异味。我可能在这里最大的花销就是吃中餐,如果不做饭,除了肯德基,就是中餐。自己做饭不仅累,而且耗费大量时间。其次的问题,就是融入不了当地的文化,平时单独接触外国人时没有压力,但一旦进入全是外国人的团体,他们的语速快,思维切换快,我几乎都是沉默。别说在这里熬到国籍永居,两年我都呆不下去。

以我在英国的经历,最瞧不起中国人的就是中国人,以香港台湾人为首的中国人,对大陆人的歧视超过种族之间的歧视。我也曾经和一位英国司机聊天,我说,出国之前,我以为中国人会和外国人有很大的差异,但我来了以后发现更多的是共同。那位司机说,不不不,还是有很多不同,仿佛与中国人一样就降低了一个等级。我说,对,是有很多不同,而且我以这些不同为骄傲。他没说话。那一路我想的,就是我们什么时候能把中国建设的强大并且进行文化输出。

在电影让子弹飞中,毛左分子的姜文,讽刺当今中国伪共产主义,虚伪的乌托邦骗子主义。也讽刺了懦弱的人民,他们只会帮助胜利的人。但他也只是无奈地看着革命的兄弟们远去,成为了曾经被革命的人。三十二岁的毛润之,站在橘子洲头,也只能长叹,苍茫大地谁主沉浮。我辈是民族之功臣,抑或民族之罪人,皆非定数,历史的滚滚车轮如斯,终将把这个民族带向新生。